仇君毅一回來就跟季老爺子和林老先生約了, 季明瑞提議去老夏的菜品研發廚房坐坐。

地點落座於一個比較安靜的街區，邊上是咖啡館和面包店，和簡潔明快的快餐店不同，這個小小的鋪面, 用深褐色的色調, 顯得有些低調大氣, 透過德式的鋼窗, 裏面是竈臺, 兩個年輕人正在切食材，後面穿著廚師服的老夏正在料理食物。

仇君毅與何倩站在櫥窗門口看了很久，直到季明瑞在裏面坐不住, 撐著拐杖走出來, 他哈哈笑, 過去拍了拍季明瑞的肩：“季兄, 虧你想得出來這麽好的點子。厲害！”

說著伸手牽著何倩的手，一起走進實驗廚房的休息室, 裏面季老先生和林老先生已經在了。剛好他們在喝茶，仇君毅坐下：“我帶了普洱生茶茶餅，大家一起嘗嘗味道。”

他拿出茶餅, 順手接過阿武的活, 開始燙杯洗茶，給大家泡茶，一圈兒分下來：“季兄的這個想法, 真的很好, 廚房試制的菜品可以先在這裏讓路人進行品嘗。”

季明瑞對仇君毅的讚賞不以為然，這個仇君毅明明知道自己和他是什麽關系，臉上什麽都不顯, 該誇的不遺餘力地誇，跟何倩眉來眼去。他還不能當眾生氣。

老夏進來：“小仇，你過來看看，這個味道差不多嗎？”

“馬上過來。”仇君毅站起來，到老夏那裏，洗手穿了廚師服，何倩過去拿起帽子，他微微蹲下，讓何倩方便給他戴帽子，何倩給他戴好帽子，拍了拍他的臉：“仇大廚，去吧！”

仇君毅跟老夏一起商量口味，何倩進去坐下，季明瑞回過神來，季老爺子把一切看在眼裏：“小何，這次回去怎麽樣？”

“幫著機電集團，初步把流水線的事情給布置了下去。國內領導把閻家花園還給我了。等我們回江城以後，季爺爺和林老先生要是來江城，可以來我們家做客。”

聽見閻家花園，季明瑞想起上輩子，何倩費盡心思一直想要拿回閻家花園，但是這個屬於國家公有資產難度極大，他不明白為了這麽一個老式花園洋房，用得著花那麽大的心血嗎？

他勸了她好幾次：“你真想要老洋房，我們從私人手裏買一套不就得了。你不要做這種非常難，卻沒意義的事情，行不行？”

當時何倩不理睬他，依舊撞南墻也不回頭，後來倒是被她拿到手裏，她想改建了住過去，他對這種老洋房沒興趣。一直住在江邊的房子裏。一直以為自己遷就她，其實他何曾真正遷就過她？

老夏的聲音：“看來，我還是束手束腳，還是要多想想本地人的口味。”

“對的，我這些就是跟我那些同學摸索出來的，這也是季兄開這個實驗廚房的目的，多接受他們的反饋，再說了實驗廚房，就是實驗，如果你還是很小地調整，那還有什麽意思。”

“明瑞也是這麽說。”

喝過茶，季老爺子說：“這次快餐店才開一個月，營業額已經超過我那個酒樓。小仇啊！多虧你的點子，晚上一起去吃飯。大家慶賀慶賀。”

“好！剛好我給您和林老先生也帶了點東西，順帶喝一口我們川中的白酒。”

喝過茶，一起開車去華人城，仇君毅停好車，兩人把後備箱裏的東西拿出來，給季老爺子和林老先生，仇君毅對林老先生說：“川中的茶葉，名氣沒那麽大，味道卻是很不錯。您看看這裏有沒有市場？”

“行！我也正缺少貨源。”

一起往酒樓走，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，何遠光連滾帶爬到季老爺子的面前：“季爺，看在多年朋友的面子上，幫幫我！”

季老爺子低頭看著何遠光：“我跟你早就不是朋友了。你忘了？”

何遠光看見何倩，一把過來拉住她，對著後面追上來的人說：“這是我孫女，在C大讀研究生，我之前有四十多萬美金給了她，你們可以問她要。”

何倩一臉懵逼：……

後面的幾個人問：“你是他的孫女？”

季老爺子走上前一步：“這個畜生不配有這樣的孫女。那些錢也不是他給的，而是這個畜生當年從他原配老婆那裏騙來的嫁妝，靠著這些嫁妝他日子過得可滋潤了。他當年拿出來嫁妝折合現金一百七十多萬美金，最後小姑娘從他手裏拿了四十七萬，這畜生還有臉這麽說？他就喜歡貪別人錢，拿別人錢的東西。你們自己把錢給他炒股，現在虧了，那就問他要。小姑娘拿到錢，絕大部分已經捐獻出去了。還有，你們誰要是不識相，去動人小姑娘，別怪我不客氣！”

何倩低頭，上輩子可沒這一出啊！再說了牛市還在路上，還有一年多時間才見頂，何遠光何至於這麽狼狽？

何遠光要過來拉何倩：“倩倩，難道你忍心讓爺爺露宿街頭？”

“你露宿街頭又不是我害的？你害得我奶奶去勞改農場，我們祖孫三代睡豬圈，動不動就被打，被鬥，怎麽說？”何倩轉頭，“我早說過了，我跟你沒關系。從要回那點錢，從此我們就了斷了，我捐掉那些錢意思上也是跟你完全脫離關系。你帶著出來，自己養大的兒孫呢？”

何倩看向問何遠光要錢的人：“你們好好了解一下，我和他之間的恩怨，不要找錯了對象，父債子還，咱們華人的傳統。但是虎毒害妻害子的，孫女就沒辦法給他填坑了。他有兩個兒子，還有老婆。問他們要去！”

那幾個人看何倩跟季老爺子混在一起，再說聽了何倩的話，也知道這裏有故事，揪住何遠光，問何遠光要錢。

上到酒樓，見陸老先生也在，落座之後，季老爺子問陸老先生：“你知道何遠光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之前，不是股票大漲嗎？他就成天吹牛，能賺多少。說幫別人炒股票，真有人信了，把錢給他，讓他炒股。”

“這次股票調整，股票跌了，就算虧了，手裏拿些日子，本金出來還是很快的。”何倩說。

“問題不是這樣，他拿了這些錢，還去配資。”

何倩一下子明白了，融資配資，都是要拿股票抵押的，到了線，如果沒有錢補倉的話，會被強平，那就什麽錢都沒有了。牛市裏的一場調整讓何遠光傾家蕩產了？沒想到何遠光還有做傳銷潛質，居然還讓人給他那麽多錢，去做這個事。

“他欠了多少錢？”

“三十多萬美金吧！”

“不算多啊！”

“關鍵是兩個兒子要肯給他填窟窿。”

何倩靜靜地聽，何敬和何敦怎麽可能給何遠光填坑？上輩子就不肯，最後何遠光的生活費還要找上門來，季明瑞當時還說就那麽點錢，算了，給了就給了，兩個老人年紀那麽大了，何必為了這麽點錢計較？當時看上去就她這個親孫女斤斤計較，他這個孫女婿倒是全了個好名聲。

陸老先生轉頭向何倩：“小何，這個事情可能說出來有些為難你，不過這個事情如果你肯幫忙就好多了，按照兒子孫子來攤開算，你呢，象征性地承擔一萬美金，其他的錢讓何敬和何敦出，要不然他這麽一把年紀了，如果還被控告詐騙，坐牢的話，恐怕就出不來了。只要你肯出錢了，那兩個還能有什麽話說？這樣大家都會讚你一聲仁義，也算是你以德報怨了。”

何倩愕然，這是仁義？要她以德報怨？

仇君毅放下筷子：“陸老先生，您這個話我不讚成，我和倩倩手裏有錢願意捐給需要幫助的人，卻絕對不會給這個人去解決他惹下的麻煩。以德報怨的下一句是何以報德，孔子認為應該以直報怨，也就是按照是非曲直來定論。您作為混江湖的人，不是快意恩仇嗎？怎麽也讓善人吃虧，去幫惡人？還是那句話，我們對他留了一線，已經是對他的寬容，讓我們還要幫他，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需要我們幫，沒有多餘的感情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。”

季明瑞聽著這些話，他也想起了上輩子，他讓何倩算了，何必去計較呢？這種事情，一點點錢能解決的事情，何玫上門來求幫助，他也是會幫忙，還是一句何必計較。

最後一次何玫打電話給他，說她的女兒甜甜被男朋友的媽媽嫌棄，問他是不是認識鄭曉彤，他一聽可不就是何倩的好朋友嗎？回來跟何倩說，讓何倩去給鄭曉彤洗腦子，讓鄭曉彤接納李甜甜。

當時何倩就跳了起來，跟他鬧起來，還信誓旦旦說：“如果你還要幫何玫，我跟你離婚，你跟她去過吧！”

看著她那樣，那一瞬間，他覺得一個女人怎麽能無理取鬧到這種地步？這種翻老黃歷，吃陳年幹醋做什麽？

她不肯去找鄭曉彤，那他就去找，鄭曉彤冷哼：“何倩怎麽會嫁給你這種男人，她怎麽能忍這麽多年？”

真的是物以類聚，兩個女人怎麽就一樣的腦子？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跟老婆生氣，想想老婆陪伴了自己這麽多年。大部分時間脾氣很好，她這樣是在意他，她只是可能更年期了，容易發脾氣。

所以那天他回家之後，一直克制自己的脾氣，一直想好好安慰她，一直想著夫妻之間，哪有什麽說不通？誰想到她越說越來勁了，還一定要離婚，都聽不進人話的。直到她掉下樓去，他才驚覺，為了何玫的女兒，失去了自己的老婆，如果有機會重來，她不願意就不願意了，絕對不勉強，一定會聽她的話。他一定會包容她的所有，不管是好的，還是壞的。

在街角看見她，他對她說出那樣的話，也是基於這樣的想法，他是男人，一個深愛自己老婆的男人。就該知道，老婆永遠是對的，如果有疑議，那就參考上一條。他願意聽她的話，用盡一生去寵她，去疼她，去彌補上輩子的缺憾。

而現在，聽仇君毅這麽說，他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問題，一直讓她包容，勸她要大氣，可他真正想過那些人跟她是什麽關系嗎？她真的不夠包容嗎？

此刻他才知道，她一直在跟他妥協，一步步往後退，不跟他計較，他的那些傻逼事兒，去成全他的大氣，外人對他的稱讚。

原來她說想要離婚，不是因為更年期，不是因為她脾氣不好，而是忍無可忍，季明瑞看著何倩，何倩看著仇君手裏的雪蟹腿，仇君毅把剝出來的蟹肉給她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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